转自:中国科学报
在与新必应(New Bing,集成了大语言模型GPT-4能力的搜索引擎)“深聊”之后,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副所长、研究员包云岗发现了一点“规律”:对于一些需要精准答案的场景,GPT-4开始变得不可靠。
“与New Bing讨论一些社会人文话题,它回答得头头是道;让它列一个信息技术发展报告大纲,看起来很有层次;让它望文作图、再赋诗一首,表现也还不错。直到开始讨论一道数学题,它似乎有‘情绪’了——试了两次都没答对,最终它不想再继续对话。”包云岗说道。
他不灰心,继续第三次尝试,但New Bing仍然没有给出正确答案。
“但依然有惊喜——New Bing的三次回答,使用了三种不同的思路,这说明它背后的GPT-4所采用基于人工反馈的强化学习(RLHF)确实在发挥作用。”包云岗说。
包云岗 受访者供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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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I模型的挑战:“污点知识”难清理
包云岗观察到,虽然GPT-4存在不错的推导能力,但是它的知识体系中存在一定比例的“污点知识”(低级错误或谬误等知识),在这些“污点知识”干扰下,GPT-4的每一次尝试都无法完成正确的推导过程。
比如,在他让New Bing解答一道数学题时,后者连续掉到两个低级错误的“坑”里,以至于得不出正确答案。
他不无担忧地谈到,也许这些“污点知识”在整个GPT-4大模型中的比例不高,甚至这些“污点”对于一些应用场景(比如生成一个团建活动方案或一个报告提纲等)也并不重要,但是对于一些需要精准答案的场景,“确实不可接受”。
并且,他提到,从基于人工反馈的强化学习机制的角度来看,这种“污点知识”的引入却很容易,甚至可以被刻意注入,但清除起来却是非常耗时耗力。
“除非再引入某种机制能针对每一次人工反馈进行甄别,但这种机制又将会依赖可信的基准数据(ground truth),那可信的基准数据又从哪里来?是否需要人工进行校审?”包云岗说,如此将会带来一系列问题。因此,他认为,如何清理ChatGPT系列大模型中现有的“污点知识”,将会是未来所面临的挑战之一。
ChatGPT有未公布的“黑科技”?
ChatGPT发布后,多家企业和机构都想快速复制一个ChatGPT出来,包括谷歌的Bard以及国内的几个大模型,但在效果上都还有明显的差距。因此,很多人认为ChatGPT的“出品方”OpenAI一定掌握了某种“黑科技”没有对外公布。
包云岗不这么看,他认为ChatGPT的震撼效果来自于大量“点技术”的积累,而不是得益于某种“黑科技”。
“我在中国科学院大学教本科生操作系统,在课堂上我一直强调要用系统思维去审视世界。因此,在我眼中,ChatGPT是一种庞大的系统。”包云岗说,“系统=模块+流程”,ChatGPT系统内部一定有很多个模块构成,这些模块之间存在复杂的连接关系、交互流程,从而构成一个网络。而根据“梅特卡夫定律”——当一个网络内的节点数越多,那么整个网络的价值也就越大。因此,通过不断积累,让一个系统集成越来越多的点技术,那么该系统的价值就会越来越大。
梅特卡夫定律以计算机网络先驱、新晋2022年度图灵奖得主罗伯特·梅特卡夫的姓氏命名,是一个关于网络的价值和网络技术的发展的定律,其最初描述是“一个网络的价值等于该网络内的节点数的平方,而且该网络的价值与联网的用户数的平方成正比”。总之,一个网络的用户数目越多,那么整个网络的价值也就越大。一个复杂系统也是由成百上千个紧密耦合、相互关联的点技术构成一个技术网络。因此根据梅特卡夫定律,系统价值或壁垒将会随着集成的点技术数量增加而不断提高。
“当然,网络越复杂,集成的难度也就越大。但是,一旦通过技术攻关成功实现新算法或新功能的集成,构成一个更大的技术网络,那么壁垒也就更高。”包云岗说,因此,从系统角度来看,ChatGPT的壁垒就是通过积累大量点技术而形成的。
这一看法与OpenAI联合创始人Sam Altman的表述一致。Sam Altman在一次节目访谈中提到:“GPT-4是靠发现大量的小创新、再把它们相乘(finding a lot of small wins and multiply them together),从外界看,好像是我们做了一件事实现了从GPT-3、GPT-3.5到GPT-4,但其实这是几百件复杂的事情(相乘)。”
包云岗说,基于这样的共识,或许大家可以对国内的大模型“多一份信心和期望”:“以百度文心一言为例,我们不期望它一下子就能赶上GPT-4,但只要百度能扎扎实实地持续迭代优化,不断去解决数百个甚至数千个问题,那么相信它的效果就会越来越好。”
中国为何未研制出ChatGPT?
引申到“ChatGPT为何没能诞生在中国”的话题,包云岗认为没必要太过纠结:“斯坦福大学、麻省理工学院等知名大学、谷歌等科技巨头也没能研制出 ChatGPT。”究其根源,背后原因很多——比如需要有远见的领导者、优秀的技术团队、雄厚的资金等等。除此之外,OpenAI的机制创新也在其中起着关键作用。
“基于人工智能生成内容(AIGC)的通用人工智能是一个充满无限想象的目标,但反过来也是一个不知道何时能实现的目标。一个理性的大厂或者初创企业,几乎不会以这样的目标作为公司使命,但很适合非盈利机构(NPO)。”包云岗说,OpenAI开始以NPO 的方式成立,致力于AI技术研究和协作,推动AI技术造福人类,因此OpenAI能创造出ChatGPT并不偶然。
一般而言,NPO会通过接受捐赠方式获得资金来源,比如OpenAI最初就获得了埃隆·马斯克1亿美元的捐助。然而,捐赠模式很难维持需要大量资金的研发运行,“自我造血能力”始终是NPO模式要面临的难题。包云岗说,他们在成立和运行北京开源芯片研究院的过程中就遇到这个问题,他也在思考如何破题。
OpenAI是如何破局的?在“烧”完前期捐资后,OpenAI提出了一种创新机制——在传统NPO模式基础上增设一种有限盈利模式。这种新模式跟传统捐赠最大的区别在于,捐赠完全让渡了所有权益,而通过有限盈利模式的投入可以转变为股权,具有保值和增值特点。因此,“NPO模式+有限盈利模式”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上述矛盾,通过NPO模式维护其长期主义目标,通过有限盈利模式保障长期运行经费。
“当然,这种模式也有人并不认可,比如马斯克认为这种模式破坏了NPO模式的初衷。但如果没有这种机制上的突破,也许OpenAI早就已经倒闭,也更不用说ChatGPT的诞生。”包云岗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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